数字资源

嘉宾导读

您的位置: 首页 -数字资源-嘉宾导读-正文

西峰区图书馆丨【嘉宾导读】漫天的星星(杨永康)

作者: 来源: 发布时间:2024-07-22 15:31:57 浏览: 字体:A-   A+

雨季来临之前,我去的最多的是一座阿怒人的木楼,木楼白墙灰瓦,唯一的特别之处是一扇窗户一直奇怪地半开着,而且正对着我住的小木屋。

小木屋的尽头是一小块空闲的菜地,我常借助星光夜半去菜地里撒尿。透明的液体从体内欢快而出,与漫天星光交相辉映,很是陶醉。院子的一个角落有茅厕的,但要穿过一段高低不平的台阶与一小片黑乎乎的林子,夜半不好去的。正陶醉间猛地看见对面一扇半开着的窗户,身体便会不由自主打个激灵。不是常见的那种激灵,而是想快点结束的那种激灵。我担心的是那是一座废弃的房子,按弗雷泽的说法,废弃的房子最易充满邪灵。

那时候我整天都在看弗雷泽的书。人类曾自作聪明地认为自己把无所不在的邪灵,从小屋的废墟,从长满常春藤的城堡中,从林中空地、寂寥的池塘赶走了。实际上它们,弗雷泽指的是仙人精怪鬼魂妖魔,一直在人的周围翔舞——它们一直盯着人的足迹,扰乱他们的感官,进入他们的身体,用上千种异想天开为非作歹的方法,困扰他,欺骗他,折磨他。而窗户就是它们出出入入的重要通道,特别是夜半半开着的窗户。

这些事情不能告诉阿定大叔的,我决定自己去隔壁看看。走进隔壁才发现是一座废弃很久的学校加村部。大门不很大,红色,铁质的,已经生锈。一面黄色的墙上写着:“实施免费孕前优生检查,切实提高出生人口素质”几个红色大字。还有一块白色纪念碑。内容是小学围墙、厨房、食堂,及道路硬化工程竣工使用纪念碑。是直接在围墙上挖进去一块书写的。时间是某年10月10日。具体年份字迹不清晰了。一旁还有一段几乎没法看清时间的话,也是红色,只是掉色了。大体内容是某某县人民医院院长某某某,妇幼保健院院长某某某,不仔细看看不出那几行字的。应该比那句标语时间更早。

再往里面走是一面白色的墙,除了一扇藏式的窗户,周围全是各个时期的标语。窗子是深红色的玻璃窗格。窗框上下是藏蓝色、藏黄色的装饰。左右都是各个时期的标语残存。一张是白色通告,字是毛笔书写,剩下的残片在墙上贴着。可以看清的几个字是:户籍在本村,第二行也是户籍……有一个残片用毛笔书写,2016。应该是同一人所书。靠窗的一侧有几张淡红色纸片,应该是一个人员名单,纸张的上端已经卷起。窗子的另一侧是几张红色标语或告示。另有三张标语与告示。一张的一半已经撕去。窗子的下沿也有许多张撕去的白色或红色标语残留。

院子正面围墙是碎石片砌成的,中间横着的是一面凹进去的白色墙面,上书:振兴教育的希望在……字也是红色,褪色了。

正面墙上还有一段黑色的墙面,应该是一面黑板。一侧是两个用白色粉笔画的表格。一个表格是村委会,表格里竖写着几组数字:4、5、6、7、8。82,32,66,33,22。还有一个大写的字母P。另一幅表格也是白色粉笔画成,上书酱龙组,表格内一片空白。黑板下面是一排靠墙而立的树枝,旁边倒立着一把竹子做的扫帚。扫帚与树枝前是一个水泥操场,有白色的篮板,还有画好的白线。操场的尽头是一座两层木楼,五间大小。栏杆是浅黄色的。

一楼是几间教室,门窗残缺着。二楼空荡荡的,也是教室。门窗、过道隔墙都是木板的,呈灰色。有一间的门敞开着。有三只小鸡在门外,两只芦花色,一只黄黑色。刚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是静止不动的,身后是一块石头。一只鸡站在上面。我特别留意了那块石头,石头是灰黑色的。邪灵有时候就附着在那些不起眼的东西之上。

我也特别留意了一下门槛。门槛上还站立着两只小鸡。一只芦花色,一只黑色。门槛里面的两只全是黑色的,在低头觅食。门槛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另外一间教室只有门框没有门扇。敞开着。里面堆满了苞谷秆。最大的一间也敞开着,里面有两扇红色窗户,一扇紧闭着,一扇半开着,对着阿定大叔家院子的应该就是这扇窗户了。

我第二次去的时候,在凌乱的秸秆上横放着一辆蓝色的两轮自行车,车胎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金属架子。

我第三次去的时候在楼顶上看到一根晾晒衣服的绳子。楼顶很难上去的,我特意留意了那根绳子,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据说邪灵手中常带着一根看不出任何颜色的绳子。

我第四次去的时候绳子上面还真晾晒着一件衣服,是一件紫色的衬衣。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件衣服,应该是一件真实的衣服,这才放下心来。

透过绳子可看见对面的青的山与白的烟岚。一座灰色水泥桥通往对岸。听阿定大叔说,这座桥是一座拖拉机吊桥,载重2吨,单向一次通过30人,或驮马10匹。常有一辆冒着黑烟的蓝色农用车突突突开过桥面。那车的车头部分很是短促。

怒语把车统统叫古路。

拖拉机也可以叫古路吗?

也可以这么叫。

要是一辆蓝色的农用车呢?

蓝色叫笨秀秀。

一辆蓝色的冒着黑烟的农用车呢?

黑烟叫能硬硬。

冒着黑烟经过一座水泥桥呢?

水泥叫黏。

水泥桥叫水泥黏。

我第一次经过这座水泥桥的时候就坐这辆冒着黑烟的蓝色农用车,桥下就是汹涌的怒江。我尝试过几次没敢步行过去。

蓝色农用车一直开到茶腊村的最高处。最高处是一块台地,有几户人家住在这里。茶腊最有历史的一座建筑就在这几户人家的下面。我曾站在其圆形高窗外,伸长脖子,翘望里面的壁画彩绘,还有里面那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在一座建筑的某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时常会发现他们沉迷于快乐幻想留下的痕迹。”好像是里德说的。比如几排暗灰色的木质长条椅子。它们一直沉浸在一种寂静里。寂静的一侧是一册从来没有打开过的黑封皮的书。另一侧是一册纸张翻卷着的白封皮书。而来自天窗的光同时打在两册不同颜色的书上。

书之外呢?

书之外就是圆形高窗了。

圆形高窗外呢?

圆形高窗外就是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的我。

我后面呢?

我后面就是茶腊。

茶腊后面呢?

茶腊后面就是阿路拉卡雪山,有几条澄澈的雪水流经村里,流量很大,是茶腊水磨房的主要动力用水。

茶腊现在还保留着十余座古老的水磨房。最早的一座建于1957年。建于90年代的居多。在赵大叔家我看到了一座保存完好正在使用的怒族水磨房。怒语磨坊叫呛官,水磨房叫龙达官。由木楞房、引水渠、引水槽、水轮盘、磨盘、一个漏斗形竹篓等组成。加工房在木楞房里,面积很小。赵大叔专门在自己的磨坊里给我做了演示。

在他家我还看到不少怒族人的农具与生活用品。比如舂米用的木锥,由树木掏空而成,呈倒锥形,上沿已经因磨损而参差不齐了。木弩是怒族男子必备之物,赵大叔家的墙上就挂着一张木弩。至于扑杀小型猎物主要用扣子。有几种扣子的。一种叫切, 一种叫容格拉,还有一种叫谷衣, 还有一种叫撒阿。

在赵大叔家我还看到一把像刀不是刀的东西,用木头削制而成。刀口部分有镶进去的刀刃。赵大叔说叫织刀。怒语叫才玛。还有怒族人穿过的蓑衣,用棕榈树皮做的。听说一套卖五六千块钱。

赵大叔家最多的是树木削制的乐器。赵大叔是怒族乐器非遗传承人。大叔带我参观过他的制作房,里面有各种形制的二胡,大叔用最大的一个给我演奏了几个曲子。

屋子中间就是火塘,与阿定大叔家的火塘差不多,平地上一块稍稍高出的土台子,土台上是一堆柴火,灰烬是白色的。灰烬上端是个圆形的金属架子,架子上是一个黑色的铝壶,应该是烧水熬制漆油茶用的。屋顶一个黝黑黝黑的木架子上面横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用蛇皮袋子裹着,有两条动物的腿由袋内向下垂着。一问,大叔说是琵琶猪。怒族的琵琶猪很有名,逢年过节都要吃琵琶肉的。因为不逢年也不逢节日的,我只能问问。

每次去我都要听大叔为我拉几首曲子,用他制作的土乐器。大叔把一根碗口粗细的棕榈树干,用锯子锯成若干个小段,然后一个一个地掏空,就是二胡的琴盒部分了。院子里有一大堆他做好的未经雕琢的棕榈琴盒子。他还应我的要求,为我做了一个棕榈笔筒,只掏空了里面,外面未加雕琢。我非常喜欢。笔筒怒语叫背闹,棕榈怒语叫喷闹。

他家有好几间木楞房呢,有一间高出许多来的木楞房特别抢眼,只有一间大,是大叔的琴房。大叔破例让我看了他的琴房。里面有几台大型音箱,一架电子琴。墙壁上挂起来的是一把超级乐器,大叔说这是他做得最大的一把二胡。

双拉的阿定大叔是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怒族民间歌舞表演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茶腊的赵大叔是怒族民间器乐民歌演唱技巧、怒族习俗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阿定大叔怒语、独龙语、汉语都交流无碍。

赵大叔说汉语,喜欢抽水烟,一种金属做的长筒烟盒子,抽完了也与我说说茶腊。茶腊怒语称酱拉。酱的意思为土墙,拉意为跳舞。最早应该是一种房屋建成的佛事仪式,长此以往,酱拉这个地名就被人接受了。清代典籍里称茶腊为茶蓝。赵大叔说,茶腊就是酱拉。贡山县地名志说茶腊原名叫讲让,意为积雨水,后演变为茶腊。我对酱拉这个叫法更感兴趣一些,从这个地名可以看出喇嘛教对茶腊的影响。

茶腊村现有一座喇嘛教塔院。茶腊很长一个历史时期是西藏喇嘛寺的属地,自然深受喇嘛教的影响。

茶腊历史上属于菖蒲桶。第一个将喇嘛教传入菖蒲桶的人叫杜建功,即后来的仁增朗秋嘉措被尊为一世活佛。曾在菖蒲桶传教七年。第二个来菖蒲桶传教的喇嘛叫松娄。曾在菖蒲桶传教居住二十八年,建飞来寺。是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人。第三位来菖蒲桶传教的喇嘛叫熊动,住寺十余年。熊动喇嘛在菖蒲桶圆寂后,德格寺院确定兰雀治格为转世灵童。兰雀长大后,用七年时间在飞来寺前建了新的喇嘛寺,即后来的普化寺。

普化寺以前的模样,已无法看到了。据一份资料,普化寺鼎盛时期,有土木建筑21间,占地面积3000多平方米。正殿高30余米,3层。寺顶有铜塔一座,金塔一座。殿阔16.3米,进深15.6米。内有八根圆柱。有泥塑大佛5尊,菩萨150余尊。其中镀金菩萨61尊。藏经楼正藏《芒求尔》一部,一百零八卷。副藏《丹株尔》一千零二卷。常诵佛经36卷,早晚读本一千多套。佛画一百余幅,其中镀金佛画16幅。现存宁玛图吉、千佛图。《芒求尔》,应该是大藏经《甘珠尔》吧!《丹株尔》《甘珠尔》都是大藏经重要经典。还有客房,藏经楼,更衣室,及数百亩田产、数百头(匹)牛马、数千只羊,100余位僧侣。遗憾的是在晚清被毁了。

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其母寺维西寿国寺对普化寺的壁画彩塑作些猜想。


菖蒲桶历史上一度归察瓦龙喇嘛寺管辖。一度归维西千总管辖。光绪五年(公元1879年),由维西普喃土司管辖,光绪三十年由维西叶枝王土司管辖。寿国寺就在维西,属于藏传佛教滇西十三大寺之一,建于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失火被毁,乾隆三十五年(公元1770)年重建。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重修。藏语称为扎西达吉林,汉语称为寿国寺。寿国寺的建筑风格与装饰艺术堪称汉、藏、白诸民族建筑艺术多种信仰的典范。由山门、正殿、偏殿组成,占地2000多平方米。正殿为三重檐攒尖顶式木结构,造型是汉式的宫殿造型,斗拱密集,殿内有藏式藻井。

正殿有一幅东方持国尊天王弹琵琶图,造型基本完整。还有一幅五姐妹图。五姐妹是五位女神。首领是扎西次仁玛,掌管人间的福禄寿辰,生得年轻美丽,一脸笑容,骑一头白色的狮子。狮子祥云造型十分逼真。彩绘刘海戏金蟾、曹国舅两幅壁画彩绘色彩更为饱满。形态逼真。刘海脚踩一只金蟾,曹国舅脚踩一只大虾。活佛静室还有一幅女千总内附图,主客座人物造型十分逼真,类似工笔。还有两幅花鸟画十分清雅。一幅是竹子牡丹,竹子修长叶片呈浅蓝色,牡丹花呈淡粉色。很像后来的汉族士人的趣味。另一幅是兰花,叶呈浅蓝色,花浅褐色,共两丛,清而多姿。母寺如此,想是当年的普化寺差不了的。

寿国寺属噶举派寺院。茶腊村距离普化寺不远,自然属于噶举派塔寺。


出赵大叔家的院子,沿山坡台地走一段左侧的尽头就是茶腊最有历史的一座建筑,右侧的尽头就是普化寺茶腊西宫。一路有许多藏传佛教的风马旗。

西宫有白塔一座,高大铁核桃树一棵,简易房子一座。正殿在一座简易的房子里。里面一面墙上全部是喇嘛教的各种经幡与图像。地上一块黑色的纤维板上摆放五盏酥油灯。中间一个酥油灯亮着,两侧的四个空着。木板上有几支橘红色的卫生香,一小瓶清油。旁边有县民族宗教事务局颁发的宗教活动场所登记证。教别是藏传佛教,名称是查拉义巴西宫。义巴西宫正面墙上悬挂着多幅唐卡。其中一幅是四臂观音。一幅真人画像应该是十七世的噶玛巴。

我问赵大叔,现在村里有信佛教的吗?大叔说住在桥头的银子就信佛教。银子家的蓝色木楼特别醒目,就在茶腊桥头,两层,正面是两根蓝色的木柱子,二楼的栏杆是蓝色的。每次从楼下经过的时候都能看到这种蓝。蓝色的栏杆上沿挂着五个黑灰色的背篓。右侧两个,左侧三个。应该有些年代了。竹篓下面靠近蓝色栏杆下沿是一溜藏式经幡。左侧的颜色还能分辨得出,右侧的全被烟熏火燎成炭黑色的纸片了。经幡下端的蓝色木柱子上是两道绳子。上面挤满了红红绿绿的衣服。两道房门一直敞开着,很少看到有人出来或者有人进去。

银子两口加儿子女儿共四口人。银子信佛教。银子的女儿叫某某某。曾告诉我她的爸爸叫某某某,不确定啥教。妈妈她也说不清。银子信佛教么?银子的女儿说她也不确定妈妈信啥教。

阿定大叔的妈妈也信教,活了123岁,叫卓玛。我到怒江的时候,卓玛已经去世。我从照片里见过老人家的神采,拄着一根竹棍,半蹲在山坡上,身后的泥土是裸露的 ,有一小片泥土泛着一抹淡淡的黄与绿。衣服是怒族的大襟裙装,灰色,下摆是浅蓝色。腰带是大红色。头巾是灰色,一只手放置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拄一根浅褐色竹棍,指尖缠绕着一串浅蓝色项链。

双拉的群众常坐冒着黑烟的农用车过桥去茶腊的。阿定大叔的母亲也应该坐过这样的农用车吧!

透过茶腊台地上一簇簇高大的铁核桃树,透过茶腊水泥桥,可以清晰看见怒江对面阿定大叔家的房子。大叔家的房子大体有四层,我开始以为是三层。第四层是猪圈鸡舍,是简易的木楞房子,面积都不大,色彩是浅黑色与浅灰色的。第三层是一栋悬空竹木木楞房,色彩是竹黄色的,柱子是水泥的。我就住这栋木楞房最南的一间里。也许是最北的一间。在贡山一直搞混了南北与东西。竹黄木楞房对面是两栋白墙青瓦的汉式房子,左右各一栋。左侧一栋就是大叔的卫生所。第二层也是两栋竹木木楞房。一栋颜色新一些,一栋颜色旧一些。都是水泥柱子。颜色旧一些的是大叔家的厨房,新一些的大叔自己住。最上端靠近公路是三间水泥平顶房,大叔开小卖部。

我问过大叔,老太太在世时住哪间房子?

大叔说住两栋汉式瓦房靠右的一栋房子。

透过阿定大叔家的竹木木楞房,可看见整个双拉。

双拉村的大部分村民居住在怒江西岸的山坡上。穿过贡山公路,走一段石台阶,即抵达半山腰了。在半山腰可看到山坡上的双拉村。雨后几头毛驴在水泥道一侧的坡地上吃草,草是枯黄色的,驴子是灰褐色的。不远处是一簇一簇的浅黑色木楞房。

山坡的最高处有一座古老的建筑,里面的陈设要比茶腊村的陈设简单一些。有几个男孩在玩一个浅红色小篮球。篮板在夕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是白色的。浅红色小篮球撞击白色篮板的撞击声不时传进开着的玻璃窗。孩子们好像不知疲倦似的,一直玩到天黑,撞击声在窗外回响了很久很久。

我转过头来的时候,早有一个大妈坐在我身边了。我坐最后一排,最后一排是一张浅黄色的长条椅子。大妈穿灰色翻领上衣,黑色裤子,头巾深红色,包裹着高高的发髻。大妈前面是一排长条椅子。天黑后,更多的人来了。包括小茶腊村的。

小茶腊就在双拉后面的一座山脊上。因为从小茶腊去双拉山高谷深路险。后来小茶腊也建起了自己的聚会之所。房梁是木头的,顶子是轻型材料的。两侧是两排长条椅子。正中是一面大黑板。从外观看有点像俄罗斯式的小木屋。木屋半截墙体是黄色的,半截是白色的。白色上面是浅蓝色的木板墙体。木板墙体上面是浅蓝色人字形房脊。瓦是灰白的彩钢瓦。门是金属的,大红色。旁边是一户人家的菜地。菜地里基本没什么菜了,只有一株西红色的杆还挺立着,上面有一枚干枯的小西红柿。

小茶腊是个独龙族村落。沿阿定大叔的家南行一段,即可到达。只是要爬两小时70多度的山坡。隐隐有一条小路通向山顶。不管怎么说有路,比去白汉洛的路好多了。两侧的蕨草向一边倒伏着,很是嫩绿,有紫色的白鹤藤点缀其间。白鹤藤花很小的时候像豌豆花。开大后像牵牛花。西北山野里到处都是,也叫打碗花。阳面山坡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栎树。栓皮栎。也叫白麻栎。树干上有大片大片的白色斑苔。最粗的不过碗口粗细。最细的比木棍稍微粗一点。像灌木类植物,一根多枝。树下是成片成片的绿色蕨草。

松类树木也不少。有一种松,身上有多节疤,皮很是粗糙,很像内地的槐树,之间点缀着一种叶子红红的花,一簇一簇地。我拍了照片给阿定大叔看,大叔说应该是杜鹃。还看到一株很古老的铁核桃,扭曲着缠绕着,分不清主干与枝干。奇异的果实也不少,有一种红红的的像草莓的小果子叫悬钩子。有一种紫色的花,花瓣都是紫色的。阿定大叔说,这种花应该叫紫百合。还有一种花叫细茎蓝花,只有两条叶,花是紫色的小棒槌。有点像西北的马牙花。阿定大叔说,这种花应该叫三裂紫瑾。还有一种花叫紫叶龙胆,阿定大叔不认识,我更不认识,花苞是倒立的,顶端是浅蓝色,下端又是绿色的,像一把合在一起的小伞。

怒江本身就是世界天然植物物种基因库。要不是蝉一直在惊心地叫,要不是林子里太寂静,我会一路看过去的。草间时不时有水泥做的圆筒状墓穴隐现,外观全是水泥的。我只能在远处看了,心里蛮紧张的。还得提防蛇,我用手中的木棍在树干上不停敲打着,边敲打边穿过林子。终于看到一个很小的木楞房,我松了口气,一条真正的水泥小路出现在面前,两边都是竹片与木头做的篱笆墙。

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一面很大的山坡。有一片种了土豆,土豆花很白很白。沿白色的土豆花地望过去,是一座青色的山,太阳下泛着蓝色的光,蓝光之上是白的雪。这座山应该叫龙昌旺。山后面是一座湖,叫龙昌珠。珠,怒语的意思就是湖。阿定大叔年轻的时候常去这个湖的。龙昌旺一侧还有一座山叫嘎打,应该修了路,路呈斜Z字形,白色。应该挖山开的路。

再往里走,村道比刚才的水泥小道宽了许多,两侧是一排一排的新民居,都呈橘红色。也可以看到一小栋一小栋的木楞房,应该是独龙族人早先的居住过的。我想进去看看,一只体型很大的狗盯着我看,很凶猛的样子。正迟疑间,路边的木楞房里走出一个小伙子,穿很亮的那种蓝色上衣,奶白色裤子,皱巴巴的。黄胶鞋。小伙子径直走到一座橘红色房子前坐了下来。小伙子对面也坐着一个小伙子,光着膀子,穿红色背心。反正也不好往前走,我就上前与他们打打招呼。语言不通,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穿红色背心的小伙子很热情,专门带我去他家厨房里看了看,还给我倒了一大杯水。他多少能听懂我的话。

穿蓝色上衣的小伙子嘴里一直在说个不停,我一句也没有听懂。我希望穿红色背心的小伙子带我去村里的剽牛场看看,这小伙子怀中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看见婴儿我不好意思张口了。迟疑间,穿蓝色上衣的小伙子,站起身来说他可以带我去剽牛场。是对着红背心小伙子说的。红色背心小伙子翻译给我听。

剽牛场在村子的另一头。独龙族每年过卡雀瓦节的时候都要举行剽牛祭天祭神祭鬼灵仪式的。卡雀哇节是独龙族一年中唯一的节日。2006年经国务院批准,将该民俗节日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剽牛仪式是独龙族特有的祭天仪式祭神祭鬼灵仪式。独龙族人认为天有九重。第一重叫当木卡。第二重叫赫尔麦。第三重叫兹里木当。第四重叫南木嘎尔瓦。巫师认为这一重住着品行好的人的亡魂。据说这一重还长有庄稼与鲜花。第五重叫恰义当木,是天神格蒙的使者南木的中途休息的地方。第六重叫南木拉卡。即神山鬼山。这里的山又高又陡,常年刮风,即便是格蒙的使者也很难翻越过去的。第七重叫木达,南木就住在这里。第八重叫木代,也叫格蒙默里。格蒙住在这里。还有一重叫南木年格若,是天的最高层。众鬼的头目,就是鬼王木佩普住在这里。独龙族人认为人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鬼灵在作祟。

有一种在山崖上的鬼叫几卜朗,不断向人类索取祭品。人只好用大的家畜家禽祭祀它。就是悬崖鬼,不祭祀你就会掉下悬崖。有一种鬼叫拉卜郎,是树木鬼,不祭祀就会被树木砸死。还有一种鬼专门引发地震、泥石流,叫阿都卜郎。还有一种鬼叫游荡鬼,长发,一旦追上人,人就会发笑而死。在独龙族人看来,鬼不是人死后变的,而是与人一样,是由天神创造的。所以鬼也是有灵魂的。而且是两个灵魂,即卜拉和阿细。而人就生活在一个被卜拉与阿细包围的世界。这已经与弗雷泽的说法很接近了。

对人类来说,天神得罪不起,鬼灵也得罪不起。万一得罪了怎么办呢?只能靠乌和南木萨了。乌和南木萨都是巫师。南木萨就要负责救死扶伤,也负责招魂,也负责驱除恶鬼。主持驱鬼仪式。乌主要负责剽牛祭祀,祭品的数量由乌决定,祭祀的牛羊牲畜也由乌亲自宰杀。

巫师村里已经找不到了。剽牛师村里还有一位,姓杨。蓝衣小伙子带着我从村子的这一头走到村子的另一头,没有找到我要找的剽牛场与剽牛师,而是在村子里绕了一大圈儿,好像成心想与我说话似的。一路都在说个不停,好像是对我说的,也好像是对自己说的,我一句也没有听懂,随他走就是了。

蓝衣小伙带着我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住了。这户人家的房子也是统一修建的橘红色房子,外观已经看不出独龙族的特征了。一溜五间,两侧呈倒凹字形。蓝衣小伙带我进了一个房间,指着一位大叔一位大妈说是他的爸爸妈妈。房间里有一个老式红色柜子,有点像老式的三斗桌子,桌面上堆了一大堆衣服。靠里是一张白色的木制单人床,上面堆满了被褥与衣服。床头的一头是个深色的塑料桶,桶的旁边是一个类似床头柜的木头架子,呈灰色,扔着三小瓶白色药瓶,一小卷纸芯很小的卫生纸。应该说和我看到的大部分独龙族家庭差不多。

打开蓝衣小伙房间的门我还是吃了一惊。房间里大体只有两样东西,一个角落里,是一张一米宽的木板,上面倒立着一个很大纸箱子,倒过去看,纸箱上是“容骏”两个汉字。旁边就是一堆灰色黑色的衣服了。一件粉红的衣服特别刺眼。另一侧靠窗的地上是一条已经破烂不堪的褥子,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应该是灰色加褐色的。有两大块白色的棉絮露在外面。一条带花的毯子或者被子卷在靠墙的一边,很难描述其形状。这就是蓝衣小伙的房间与床了,我心里一阵难过。蓝衣小伙算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独龙族人了。

独龙族先民就是俅人。《大元大一统志》称为蛮,撬蛮。《皇清职贡图》称为俅人。陶云逵《俅江纪程》称之为俅子。至于俅人的居住嘛,大体是随结竹木,盖以茅草。《怒俅边隘详情》说:“唯上下江均系地广人稀,恒三五十里始得一村,每村居民多至七八户,少至二三户不等,每户相聚又或七八里十里不等。江尾曲傈杂处,居民较上下江为密,每村有多至二三四户者,房屋系随结竹木,盖以茅草。”这是夏瑚眼中的曲江民居。

民国时候俅江流域开始有了木屋。《俅江纪程》有描述的。“下镖和边,则一片包谷田,并其他蔬菜。在绿荫中发现一长形木房,即所且村长家也。……口述吾来意,村长乃请余至其长房中坐……俅房以整个木干横叠为墙,屋顶以木片为之。”此为所且之民居。

茂顶则有很大不同。《俅江纪程》说:“此处房屋均以木为架,而以竹篾为墙。”又说:“闻在以前(或清末),俅子筑屋于树。或就石洞为屋,后来住上了木屋与竹篾房。”

俅人长期生活在俅江流域。俅江就是现在的独龙江。潞江,就是现在的怒江。夏瑚的《怒俅边隘详情》详细记载了1908年前后独龙族人的处境与生活。俅江之民长期由喇嘛寺收受钱粮,所收主要是黄连,竹篾、皮革一类的东西,每年共计约十二两之谱,光绪二十八年后一部分归上江归察瓦龙土千总管辖,每年遣人收取钱粮一次。下江归叶枝土目王国相、桥头土目王国祥二人一起管辖,每年也收钱粮一次。欺凌与盘剥可定是少不了的。更有所谓的骨尸钱粮,村村寨寨,家家户户,每年照上一份。陶云逵之《俅江纪程》也说到俅人所受之盘剥。道路梗塞,江河叠阻,除了忍受还能怎么样呢!

独龙江一侧是担当力卡山,一侧是高黎贡山,很难出得去,也很难进得来。担当力卡是独龙语。担,松树。当,坪。力卡,腊卡的谐音,山之意。整体含义是:松坪山,因此段多松而得名。担当力卡山海拔4000多米。高黎贡山海拔5000多米,横亘于独龙江与怒江之间。自古险绝。关于高黎贡山之险绝,有一首歌谣的。“冬日欲归来,高黎其上雪。秋夏欲归来,无那穹赕热。春时欲归来,囊中络赂绝。”见之于《蛮书》。

杨慎《滇载记》字句略有不同。《滇载记》说:“冬时欲归来,高黎其上雪。夏秋欲归来,无柰穹甸热。春时欲归来,囊中资粮绝。”穹甸,应该就是穹赕。歌谣的大体意思是说,一年四季你都别想翻越高黎贡山了。独龙江去怒江流域第一关就是高黎贡山,贡山方向进入独龙江流域第一道关也是高黎贡山。

夏瑚之前很少有汉官入独龙江之境的。第一个去独龙江流域考察的汉官就是这个写《怒俅边隘详情》的夏瑚。夏瑚进入独龙江的时间应该在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其入独龙江出独龙江的路径大体是:阿墩子,白汉洛,菖蒲桶,马喇雪山,木匡旺,啦卡塔,木匡图,孔妹,孔顶,孔敢,树凹,当那佩,狄子江,拉打阁,纳彩,得力雪山,瑾朗,蒲朗敢,母董,不喃底,即补脑,冷雪山,潘峡,龙泉山,果乃,潘当克,莲青雪山,木里江,浪不冷江,虏困,即坎底,立米打,马拍厂,满当,拢格雪山,怒江,普拉龙。

民国时候还有一个人也曾抵达独龙江流域,就是人类学家陶云逵。陶云逵的路径是:叶枝,康底,茨宗,打拉,从德,女瓦龙,风水湾,无名洞,高黎贡山脊,辨板当,所且,新蕊,伊梗,木且王,孔丁,不考王河,亲尊,茨那王,茂顶,后汉,黑瓦底,茨开,格咱,打拉,吉朗当,普拉底,腊早,四季驮,岩洼坪子,维西。当时的独龙江叫毒龙河。

我仔细研究了夏瑚的路线与陶云逵的路线,大体都是北进南出。夏瑚从打拉之南翻山至毒龙江之雪洼塘。陶云逵先生路线更北,由打拉北去经菖蒲桶、四季桶、女瓦龙,翻山到达所且。菖蒲桶,就是现在的丙中洛。所且,阿定大叔认为是雄且。若是雄且,就很靠北了。应该还有一条路线的,就是马夫线,此路线大体经独龙江的巴坡,东去经磨王山,哨所,到达茨楞,茨楞再到达丹当,丹当再到达双拉,双拉再到达小茶腊及整个怒江河谷地带。

因为独龙江流域的独龙族人生存艰难,20世纪40年代一部分独龙族人开始沿这条道翻过高黎贡山到达双拉河谷。独龙族有很多个氏族的。比如木金氏族,当生氏族,木仁氏族,木江氏族等。最先迁徙到小茶腊的是木仁氏族。这家人算是小茶腊的第一户独龙族人了。阿定大叔告诉我,独龙族有居住地为氏族名的习俗,居住在巴坡的就姓巴,住在肖切的就姓肖。我一直疑心所且就是肖切。

随后迁徙来了阿难一家。时间大体在1947年前后。1948年嗳沙氏族的学且家族也迁徙而来,就是现在的肖氏家族了。1964年村里又迁徙来了木氏氏族的木切旺氏族与布郎氏族,就是现在的木光明、木国华家族了。肖家与木家有亲戚。肖光耀的妹妹嫁给了木光明。肖光耀就是蓝衣小伙子的爸爸了。

蓝衣小伙常来阿定大叔的院子里坐在台阶上抽烟说话的。大多时间都在自言自语。通过我对阿定大叔后来的访问我知道了这小伙子汉名叫学文高。独龙族名叫阿普。人憨憨的。遗憾的是有一天从村里的悬崖上摔下去了。当时摔得并不很重,走路干活都没有问题的。就是见人老说个不停。我问过阿定大叔,阿普嘴里一直在嘀咕些什么?阿定大叔说,一直在说自己摔伤的事。当时摔得很重么?并不很重。阿普在阿定大叔的卫生所治疗过一段时间,后来灰心了就放弃了。不过还能干农活的。我听说后为他惋惜了一番。也担心他再次摔伤。

从双拉到小茶腊要翻过一道深谷与一个山脊,一路全是荆棘与密林。意外的事发生了,阿晋再次摔伤了。这次应该摔得不轻。

我后来详细问过阿普的外甥。

能记得你舅舅摔伤的事吗?

记得。

那时候你几岁?17岁左右吧,在上中学。

你们村旁有个大峡谷,很深,你舅舅是从那里掉下去的吗?

是。

当时怎么发现你舅舅掉到沟里去了?

谁发现的?怎么发现的?

村里人发现的,村里人抬回家的。

主要把啥摔伤了?

手、臂膀、头。

第二次摔伤你记得么?

记得。

第二次摔得更严重一些,阿普彻底废了。

去丙中洛赶集要经过阿普那个村子的一个路口。每次过这个路口,我都会想起阿普。

那天起了个大早,有过路的乡间小公共车。车程十多公里。遗憾的是上车没多久,就遇上了塌方。贡山的路都在云端里,远远看去都是一条细细的白线。车道很窄,碰上大卡车特麻烦。必须一个远远停在一边,等着另一个过去才能过去。最麻烦的是常有石片滑落。贡山的山石是碎片化的,很松散,下雨滑落,不下雨也随时滑落。碰上有石片滑落,乘车人只好下车在一旁无奈观望着。不像土石塌方,一下就塌完了。老是稀稀拉拉往下掉。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实在不好等,我只好徒步过去了。徒步过去得有人帮你观察头顶的石片。利用石片滑落的间隙我快步跑过去了。

贡山多雨,一路的细雨,细雨过后,又是一路的白雾,非常好看。带的零食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看见了一块大石头,上书丙中洛三个蓝色的大字。下到坡底,就是乡政府所在地丙中洛了。这地方果然名不虚传,往里走就是集市。小街两侧都是彩色的防雨棚都是摊点。赶集的人不少。有两个小伙子就走在我的前面。都穿深灰色民族服装,迷彩服裤子,背挎一个红蓝相间的独龙族族绣花布包。背竹篓的人不少,有竹子的,也有塑料的。塑料的背篓呈方形,颜色很鲜艳。年纪大的一般背竹篓。大部分是本地人,有一个高个子老外,穿灰白夹克,带一位中国女子与我擦肩而过。

有一种菜很像小竹节的嫩芽,一问,叫竹叶菜。是高黎贡山的特产,营养价值极高,据说含有七种氨基酸的,制作方法可开水煮熟撒盐吃,也可以炒着吃。一个大妈,背上背一小孩在卖这种菜,小孩装在一个红色的布兜里。鲜竹笋也不少。一节一节的,每节大概有几公分长。新挖的药材也不,最多的是三七,扎成一捆一捆的,洗得很干净。在一座白房子背后,我碰到卖菜的两姐妹。她们的摊点前有一堆暗红色像固体矿蜡的东西,一问,说是制作好的漆油。怒族人家一般用这个做食用油。用这种油做出来的茶就是漆油茶了。

经过一个店铺有卖的香烟,我选了一包紫云。我想带给阿普。我总感到阿普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说。独龙语把香烟叫嫩。把抽烟叫嫩啊。把抽烟抽得凶的人叫是嫩不若。独龙族人最喜欢抽的烟叫紫云。我给阿普买的就是这个牌子的烟。点着紫云的阿普一定会说很多很多话的。独龙语把话更多叫卡乔穆博,话越来越多叫卡乔美乔博米。我希望坐在我身旁的阿普的话越来越卡乔穆博,越来越卡乔美乔博米,我们头顶就是漫天的星星。

8b9d95ed74f14a4cbb047f8bc8367053.png

          杨永康,男,汉族,毕业于鲁迅文学院第22届高研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甘肃文学院荣誉作家,甘肃宣教口四个一批人才。曾在《十月》《人民文学》《作品》《天涯》《朔方》《西部》《黄河》《山西文学》《散文》《美文》《百花洲》《福建文学》《特区文学》《山花》《青年文学》《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中华文学选刊》《青年文摘》《作家文摘》《诗刊》《星星》等刊发表作品,曾获首届三毛散文奖、第二届林语堂散文奖、第三届冰心散文奖,第一、二、三、六届黄河文学奖,第四、五届敦煌文艺奖,《飞天》十年散文奖等。代表作有《惊喜记》《多么好的一个下午》《走着走着花就开了》《雪白雪白》《碧罗秋千架》《像黄鹂》《湛蓝之城》等。

分享到:
打印正文 关闭本页